甘孜和玉隆这两个地方,虽然不是我要达到的终点,因为在此逗留多日,尤其是玉隆,关係到我整个学法的经过,以及第二次入康在甲色上师那里,得到根本大法的传承—四种心髓—都是和玉隆分不开的,所以对这两地的经过,必须重点的叙述一番。
甘孜,在康北来说,是个繁华而重要的县镇(虽然比汉地差得很远),那里的县长叫高师韩,是省主席刘文辉的女婿,他有个聪明而勇敢侄子,只知是高科长,不知其名。骡帮商主赵鲁山先生,也需在甘孜逗留,住在他朋友家,我也常去吃住,有时生活得以调剂。到此后,即持张少阳代主席的介绍信,往见高县长。高是黄教徒,但没甚麽门户之见,不管红教、白教等,只要是有本事的喇嘛,他都请到县里来念经,供养。他见我们由普陀山远道而来求法,又有代主席的介绍信,当然是很给面子的,叫我们住在县里,答应募些捐款,供我们学法之用,有时请密师为讲心经,叫我们多住些日子,好多凑些钱,但我们急于要往巴邦寺,只好先走了,答应到了巴邦以后,再来取钱。但等到第二次来取钱时,甘孜已经起了变化,县长调走,钱也被一个人拐走了。这是后话。
喇嘛的生活方式都是自立更生,如果为人念经得来的钱,那是劳动所得。此外有作生意,有的作工、种田,还有行乞的。至于大喇嘛、大活佛,则是例外,他们有世袭的庙产,又经常有大施主来供养;不像汉族和尚有丛林可挂单,也可以长住。因此,到康藏学佛法,则与和尚制度截然不同。我们之所以要募捐,就是怕生活发生问题,而使学法之事半途而废。虽然经过一些努力,终不免贫穷之苦,得了一个「甲种」藏语(汉乞丐)的徽号,待遇到夏克刀登以后,才渐渐减少了一些无味的讽刺。过去,汉僧往康学法,特别是西藏拉萨,都是拿了国家一笔经费的,所以一住十年、二十年,生活不成问题;我们没这个条件。在拉萨学法的人,最后要得到格西(善知识)学位,他们说为「功名」。这功名不包括密宗在内,是学显教五大论而毕业了,但要考取这个功名,必须化一笔钱;拉萨的汉僧,过这一关是不简单的,国家经费,到此不能起作用了,只是回到汉地来募化,例如恆演法师、满度法师、太空法师等,都为格西而回国募化,有的成功,有的没成功。所谓考格西,为甚麽要这麽多钱?无非请该寺一千多个喇嘛吃一顿丰盛的美餐。喇嘛说,这是修福,学五大论是修慧;福慧双修,方能成为格西。即使不能请喇嘛吃美餐,最低限度也得请大家吃一顿粥,他们叫吐巴(粥)格西,这句话也含有讽刺之意,但「粥」,不是像我们汉人那样,烧一锅大米粥就行了,他们是用青粿烧成厚粥,也要加酥油,加些牛肉,可能还有其它附件,才稍微像样一些。所以这一顿粥的钱也是不在少数的。若欲考拉让巴(高等的)格西,还要化更多的钱。通过这段请客,方能被该寺的权威们承认你是格西了。
格西,不是象徵此人已是显密精通了,而是在显教方面,得到毕业,至于密宗,另外还有密藏院,考得进方能入院学修。不过在学显教阶段,也能顺便学到密宗。我们汉僧学法,开始目的,都是为学密宗。到了三大寺,按他们那里规矩,一定先学显教十年,每日参加辩论,这样汉僧的目标也不得不随之改变,即是在汉地显教有相当根底了,也不算数,要重新学藏传的显教。所以到那边学完显教而回来募捐的汉僧,总是讲一套「菩提道次第」,开始大家听着似乎很新奇,久则生厌。所以成都那位老居士劝我们直接学密宗,还要学大法,不必走冤枉路。黄教所传密宗都是噶当派和萨迦派之传承,他们所有的,其他派里都有,而红白教的密法他们却没有,所以北京雍和宫的辛喇嘛,一得到贡噶活佛的一套传承当时流下眼泪。
甘孜城内有一黄教大寺,出甘孜廿馀里,便是黄教有名的大金寺,在清朝时文武官员到此都要下马。因为我们目的不学黄教了,这两座寺庙只在门外看看庙貌,并未进去参观。西康的天气,变化莫测,看看风和日暖,一下子就会颳起大风,下冰雹、下雪蛋。我们久居江南的人,骤然遇到这种环境,真是不知所措。然而为法忘躯,只能将生死置之度外,每逢露宿,我必诵金刚经若干遍,又常持观音圣号,因为习惯了,随便学甚麽大法,几十年来,金刚经从未间断。
出甘孜后,即往玉隆进伐,先到白利小镇。这里有一土司名白利汪堆,因急于往玉隆,虽有邓达吉的介绍信也无暇拜访了。离开白利,行一天路程便到戎坝岔,这里的余区长是密师的同乡;还有一位流落在西康而不能回乡的老头也是密师的同乡,余区长对他很怜愍,叫他住在区政府吃閒饭,生活当然是很苦的,但他是清朝人,肚子里有一些古的知识,又会一些小法术,谈话也很有风趣,现在恐早已不在人间了。这位余区长听到持明上师的神异,后来由我们引见,也拜门皈依了。以后我们来往于玉隆、甘孜之间,却得到他的一些帮助。
过了戎坝盆,就是玉隆,这在学法方面,比甘孜更重要。我们到此,必须拜见夏克刀登,身边有邓达吉写的介绍信,见面后,很客气,找一位蓝良诚先生作翻译,对我们远道而来学法,表示敬佩,并答应帮忙,介绍信也没看,因为在谈话中一望而知我们是真和尚,对显教不外行,印象相当的好。出夏克刀登宅,将要回官寨子(西康在赵尔丰时留下的规矩,汉人到每个站日,都住在官寨子内,不过两三间空房),蓝良诚忽然说:「这里有一位得登,是莲师化身,前些日子关照我,说如见有两名汉僧来,可引来见我。」二位是不是应该见见,我俩异口同声说:「当然要见见。」
见面后,异常亲热,为此多住了两天。皈依、灌顶、各赐法名、并说过去因缘与将来前途,邀以日后再见(详载藏密发凡)。然后由夏克刀登派乌拉(马差。赵尔丰留下的规矩,凡汉人经过站日,必由该地头人派马差,以马送到下一个站口,如此站站有乌拉,一直送到目的地,人也跟着去。钱要少些了,所以价钱很便宜。)因我们所僱骡帮已经先去了,且遇到夏克刀登以后,往德格已无困难。巴邦寺离德县还有两天路,到德格后,免不了多住几天,要拜会管县长,有张代主席的介绍信,接待比较客气。这里有一座大寺庙是萨迦派的,庙貌稍为破旧,曾经出过高人,当时一位堪布(住持)据说也很了不起。此地是德格文化中心,有印经版,冬天停春天洗版,河水变黑。诸事完毕后,即由管县长派乌拉送往巴邦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