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邦寺的山脉是平洋起突,像一头大象,庙子正好在象背上,风水相当的好。这里最大的活佛是司都仁波且(汉人称他为四宝法王),曾得皇帝册封,赐有红帽,在白教中的地位仅次于大宝法王。此外还有白利清增和汪根诸古,都是该寺的活佛。
司都仁波且,中等身材,戴近视镜,吃鼻烟,当时的年龄正好是六十六岁。他们住房的牆壁都是整条木料破成两半,平面朝里,圆面在外,这样一层一层叠上去,也相当的坚固。当然,这座房屋面积是很大的,屋内红漆加上金色寿圈,凋樑画柱,非常严静。挂钟三十支,古今结合,汉藏相配,别有一番景色。屋外是一所大花园,仁波且喜欢孔雀,养了两隻。我们到巴邦那天,天已将暮,定好明日上午朝拜仁波且;但仁波且当晚已派了他的翻译前来慰问,并关照我们所带财物,他一概不要,好好留着自己维持生活。
次早会见仁波且,是在他的修法的小房间里。顶礼后,呈上供物,在每人脸上轻轻地拧一下,带上红绳作的「松可」(金刚带),然后谈话。仁波且叫翻译(忘其姓名)告诉我,他壁上的挂钟都是不久前买的,怎麽很快就不走了。找汉人来修,花了很多钱,几天后,又停了,以致到如今,还是不能用,问我会不会修钟我说:「钟錶我不会修,但我常使用钟錶,不妨拆开看看。」于是拆下一隻,将零件一个个用火油洗淨擦乾,上点滑油,一一装上去,拧好发条,居然走得很好。于是每个钟都拆下,一一如法炮制,各各都走得很好。仁波且高兴极了,说贾喇嘛(汉僧)为人诚实,虽说不会修钟,短短时间都修得很好。过去,我枉自被汉人骗了许多钱。以后,仁波且对我俩相当客气,找一位却登喇嘛作我们的藏文教师,又介绍本山日戳寺的一位香拔噶居派的喇嘛名叫噶鲁的为我们的灌顶师。这位喇嘛就是现在大家都知道的噶鲁仁波且,现年八十多岁(见图)。那时他不过四十左右,人很瘦长,举止文雅,走路很快,出门骑马戴金盘幅、穿厚底蛮靴,人们都称他为喇嘛噶鲁。现在大家都称他噶鲁仁波且,显然预示着将来要转世,住持教法。据四宝法王说,他是修六臂嘛哈嘎拉得成就的。而四宝法王早已涅槃,如今转世为青年(见图),住在夏威夷。噶鲁仁波且人还在世,现住印度。这两位仁波且,我都在美国见到了,而且还能合影留念。我晚年得此幸福,实是意想不到的,现在的青年司都仁波且有一点习惯,很像前代的四宝法王,亦戴近视镜,亦喜欢养鸟。
我们在巴邦寺接连过了两个年,这是怎麽说呢?原因是司都仁波且喜欢汉人,也喜欢过汉年。那一年汉曆的春节比藏曆提早几天,思都仁波且便在寺内召集所有喇嘛来过年了。正月初一,天还没亮,大殿上汽灯通明,司都仁波且坐在法座上,头戴红帽(形状与大宝法王的帽子一样,只颜色不同而已)。大家排队按次序走到仁波且跟前,接受摸顶,老百姓也有不少。拜年仪式举行完毕以后,大约到清晨八点多钟,我俩和众喇嘛都集中到一个殿里,司都仁波且早已坐在法座上了。当中有一供台,一层层叠如须弥,上小下大,甚麽香花灯水食品都有,非常好看,原来这是为众施主修药师佛七法,把我俩也安置一个位子,随大家念经。司都仁波且在上面用笑咪咪的眼神看着我们,表现出无限的慈爱。过了几天,仁波且忽然喊我们,连他自己,每人面前放了一隻暖锅,叫我们吃,说是过蛮年,所以连过两次年,巴邦寺每天晚上八时,喇嘛在屋顶叫「美当波」,小心火之意,到九时打罗熄灯,喇嘛在顶上吹大号,表示仁波且安息了。因空谷传音,夜里特别响。司都仁波且安排我们住在都巴喇嘛的家里,他的老父老母,与他三口人相依为命。这位喇嘛年方三十左右,人很浑厚,修得一手好气功。我请他表演一下,他便脱掉衣服,只穿一条短裤,结跏趺坐,手揑金刚拳,先修宝瓶气,忽然两腿一放,吼了一声,人离座跳上一二尺高,这是白教有名的气功,每一个喇嘛都要闭关三年三月零三天,专修此功。
巴邦寺每年正月十五日为纪念弥拉日巴祖师,特邀十几位气功好的喇嘛于十四那天,念一天一夜的经,边念经,边修气功,只见大家在一间弥拉日巴祖师殿,衣服脱光,但披一块白布(当时弥拉祖师在山上修道没衣服穿,只披一块白布,靠气功御寒)。这一日一夜大家都不离开本座,吃的酥油、糌粑和茶都预备好,每人还备好一隻铜夜壶,小便也不出去。修到第二天清早,东方发白了,有铁棒喇嘛(相当于汉僧丛林里面的僧值),来接他们,绕寺一周。只见铁棒喇嘛在前头带队,手里拿着小长方形的方棒,约三尺多长,上面刻有金色花纹,两头细长圆形,走路时像是拿着手杖,在前头慢慢地走,有几个喇嘛在铁棒喇嘛后面奏乐,再后面便是修气功的喇嘛,每人只披一块白布,跟着慢慢地走。西康雪山一带,本自气候高寒,加以正月天气,正当严寒,铁棒喇嘛身穿皮衣,当然可以慢慢地走。巴邦寺的面积很大,绕完一圈,差不多有一小时了。而那些身披白布的喇嘛不但不冷,身上还在冒热气,这就显示出非一日之功,也说明平日修持有素,方能具足这种功德;而老百姓们,见此情境,越发增益其对上师三宝的信心,这种一年一度的纪念仪式,是相当有意义的。我们在巴邦寺住了三个月,本来住得很安心,只因生活须自己维持,司都仁波且虽然派管家送吃的来,下面的人,总是很勉强,态度也比较冷淡。这也难怪,他们没有吃大锅饭的习惯,我们感觉长此下去日子是不好过的,因而想起夏克刀登于送别时说的话:有困难再去找他。持明上师也相邀「日后再见」。我俩都以为应该把生活问题弄妥当后再回来学法,比较好。于是辞别司都仁波且,又回玉隆去了。这一离开巴邦寺,以后就没回来,不过临行之前,已经得到噶鲁仁波且的三个灌顶,即:六臂嘛哈噶拉,自伞盖剑母,二十一度母。